“若非如此,她何至于心灰意冷要逃出京城,她的奶娘又何必因此丧命。”廷晟勒住了缰绳,不可置信地望向兄长。“你什么意思?”“你在怪我?”兄长冷冷地笑道:“不然呢。”
一直望着尸骸出神的廷晟,眉头一紧,缓缓开了口:
“无论是谁,你们也不希望,她是被害死的吧。”
“官府走一趟,又有何妨。”
我说我不想去,死都死了,不想一具烂骨头还被他们玩弄于股掌。
可没人能够听见,阿秀对抗不过,那具骸骨,被挪上了马车。
兄长裹着碎花布将我抱过去的时候,唇上失了血色。
“怎得,这般轻了。”
他真好笑,一副骸骨,哪有千斤重。
回京的路上,总是沉闷地沉默。
阿秀与他夫君,一左一右,护在骸骨左右。
路上颠簸,风声大点,阿秀便要抱着棉被,生怕我磕了碰了,伤了痛了。
她真傻,我都死了,早就不痛了。
而且,我死之前与猪羊无异样,她又何必,还将我当作奶娘怀里金尊玉贵的大小姐。
廷晟与兄长,跟在马车后,看着阿秀对一副骸骨的珍视,难堪地避开了视线。
“庄子上的人说她病了好些时日,你们为何放任不管?”
兄长立即辩解:
“她从前便爱拿装病骗祖母的疼爱,哪里能有什么病。”
“不过是见不得你娶了纪瑶薇,和我们所有人斗气而已。”
“你当时不也说了,她最是孩子气了。”
廷晟却满眼深沉:“那年她因你落水后,便得了寒症。”
兄长一瞬间像被扼住了咽喉,再说不出半个字来。
那年落水,我昏了七日。
因他而起,他记得。
因为缩在祖母怀里撒娇,被祖母夸了一句“阿锦是祖母心上顶顶好的姑娘”,像一个耳光,把不与祖母亲近的阿姐打得面色苍白。
兄长便怒气冲冲去了我的院子,为阿姐出气。
“小小年纪,如此心机。”
“明明知晓祖母不与纪瑶薇亲近,却刻意让她听见诛心之言。”
“苏锦雪,你活该不被父母疼爱。”
奶娘将我死死护在怀里,哪怕捂住了双耳,我还是听得一清二楚————苏锦雪,不被父母疼爱。
难怪母亲总在“身子不好”,说怕过了病气给我,对我避而不见。
难怪父亲总说公务繁忙,我写的字一个也不看。
可阿姐回来后,母亲却巴巴地求阿姐与她同住,好解了她的思念之情。
父亲欣赏她那根银枪,三更天便起了床,陪她练到用早膳。
原是,阿姐才是母亲的药,是父亲的期盼。
“这是你给母亲求的平安符?”
兄长眼中带着恶意的光,摊开手掌,露出了那道明黄的护身符。
那是我跪在祖母佛龛前求了八十一日才得来的平安符,是祖母口中的,尽心与尽孝。
祖母说,母亲看到了我的真心,便会看见我。
所以我很困,也不敢贪睡。
所以我每念错一个字,便将经文重新再念一遍。
所以我求菩萨,保佑母亲身体健康,保佑她,得一点点的空,来看我。
“她不稀罕,我更厌恶。”
“所以——”
在我来不及扑上去的时候,兄长便抬手扔进了水里。
平安符被毁掉的那一刻,仿佛我的真心被撕碎了。
我的妄念,我的空想,我的白日梦,碎了一地。
积攒的委屈与怨气,瞬间爆发。
我发疯地挣脱奶娘的怀抱,扑进了冰冷的池水里,去捞我的念想。
只念想嘛,泡水后自然成了一场空。
我病了很久,也落下了寒症,极其怕冷,冬日都要窝在奶娘怀里才能暖得起身子。
所以在庄子上,我是熬不过这个漏风的冬。
可廷晟啊,你为何在这个时候才想起呢?
明明赶我去庄子上那日,你也在的。
我伸手求你,为白雪和阿花主持公道。
你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掰开了我的手。
“畜生而已,你何必如此歇斯底里,又不是你的命。”
如今,倒是全了你的念想。
我这条沦为你人生败笔的命,也没了,你怎么又不开怀呢。
“你怪我少不更事推她入了水,得了疾病。”
兄长双目通红,愤恨不平。
“你为何不怪你自己见异思迁,有了苏锦雪的婚约,却又钟情于纪瑶薇。”
“若非如此,她何至于心灰意冷要逃出京城,她的奶娘又何必因此丧命。”
廷晟勒住了缰绳,不可置信地望向兄长。
“你什么意思?”
“你在怪我?”
兄长冷冷地笑道:“不然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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