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血池无波无澜,唯独中心一处立着一具男性枯骨,枯骨之上生着一朵赤色无叶之花。只见这花花瓣零落,就剩区区几瓣,且异香日渐一日盖不过腐臭,似乎久未好好被人灌溉。“南桥,最近过得好吗?”金色面纱女子照例,在枯骨面前,露出一个温柔怀念的笑容。她如同抚摸情人一般,伸出手在枯骨上轻轻描摹。枯骨自然不会回应,只有猰貐望着女子,眼里闪过不明的情愫。
宁月测试完后站到神庙左侧, 面对之前几位通过遴选的“前辈”们的扫视,宁月假装视而不见。
他们这一批寨子里的人都结束了遴选,开始轮到附近村落的人。
不知是不是错觉, 在一位神侍在神使大人耳边说了什么后,宁月觉得遴选的速度被加快了许多。
像她这般满壁灵火的人没再出现,但是一人高的灵火出现频率明显高了。而选中之人也不全是青春靓丽的少女, 也有一两位年约三十的妇人。
其中有一位,宁月更是眼熟。
“小姑娘,太好啦,你也被选中啦!”
那妇人看见宁月亲切地挥了挥手, 虽然刚刚属于她的灵火只有人头那么大一个,但也不得不承认, 这是被选中的征兆。
待全部人都结束遴选, 位于神庙左侧的也有二十之众。
比宁月预想中的,多了不少。
“遴选结束,寨门将闭,请非寨中之人尽早离开,万毋逗留。”
神侍对着观礼的百姓说完,广场上的光渐渐暗了下去, 人们被动地从山寨离开。而宁月这一列则被另外一位神侍引进了那巨大的神庙大门之后。
山寨的烟火色逐渐消失在神庙木门缓缓阖上的缝隙中, 那一种与世长绝的感觉不知为何, 宁月觉得有些熟悉。她默默看着,却在某一瞬间,似乎有什么微弱的光芒从她的眼前一闪而过。
“别愣着了,快跟上。”神侍催促着队伍末端的宁月。“入了神庙, 更要敬终慎始,三思而行, 不要冒犯神明。”
宁月颔首称是。
荒神观内,各处观宇随山势而建,连叠起伏,繁集而肃穆,一条长长的阶梯直通向山巅。
按理,荒神观只供奉一位神明,就算加之神侍日常修行起居之所,也不该有那么多观宇才是,可入眼每一处观宇都亮着灯火,在黑夜中熠熠长明。台阶两道边还每百步有一处角楼,角楼上皆立有一位身披白羽,脸戴鸟面之人,他们不一而同地望着这些缓缓向山巅行进的队伍,眸光冷漠疏远。
“那便是专门护卫神殿的羽卫吧。”
“是啊,就因为神庙仙药易被人觊觎,特意让建羽卫十二时辰不间断巡守呢。”
“不得妄论。”领头的神侍听到身后起来的一些细碎声音,沉声道。
队伍又再一次安静下去。
今日遴选选中之人会根据今日所现的灵火之景安排住处。
他们被领到荒神观内第二高的一处楼阁,淬星阁。
人头大小的,之后只能成为低等神侍,被安排住在一层,六人一间,约有十人。
一人之高的,便离神使大人更近一步,安排住在三层,四人间,约有六人。
半壁之高,有了随侍神侍大人左右的资格,安排住在五层两人间,约有四人。
而满壁灵火者,今年只有宁月一人,被安排住在最高的七层。
七层之高,夜风也清寒。凭栏俯瞰,山下之景几乎尽收眼中。但还有一处殿宇在最高峰,几乎融入月色之中,缥缈虚无。
“那是神使大人的寝居吗?”宁月在神侍离开前问道。
“正是。”
或许送到了这里,只剩宁月一人,神侍并没有在其他人面前那样竭力保持端正庄严。她着青衣只算三等神侍,是永远去不了那一处至高之地,她看着宁月的脸不免露出一丝羡慕。“姑娘或许很快,便能与神使大人亲自对话了。”
宁月目送神侍离开,对这份羡慕不免起疑。
不知那神使大人是否真的神通广大,能否知晓她这假冒的天选玄灵之体?
打量着楼阁之内,她暂时的居所。
这内间不可不谓金碧辉映,从寝具到书案,从白玉地砖到彩绘藻井,处处都透露着金钱的气味。
看多了,宁月甚至觉得这金色吵人眼睛。
今日一日,折腾得厉害,宁月不知楼下不同寝间都正因被选中难以入眠。她把外衫鞋袜一脱,就直接躺倒在榻上,稍稍歪头,屋顶处那繁复郁丽的藻井便填满眼帘。
澡井分三层,圆形木架上一二层都是精工细雕的天上宫阙之景,覆以金漆,技艺精巧倒也在这处不算出奇,只有藻井中央的那副彩绘的神明降世图才算颇有点意趣。
比起外面的神像,彩绘图里的所绘制的执花神明音容更为生动,而非单调的悲天悯人之相。她身穿一身孔雀蓝祥纹锦袍,并无绫罗飘带,也无金光四射,她只是拿着一枝白色赤叶之花从高山上缓缓走来,山上的山民似乎一开始不识神明,他们恶声恶气,试图驱神。
但神明并不介意。
在一个日落时刻,将手中之花递给一位好似身受重伤,四肢流血不止,仰躺在地的女子。下一幕,那花并入女子体内,女子恢复生机后,拿着花俯身敬叩神明。
而再当她抬首,神明已然离去。
只留了下那救命的仙葩。
宁月细细盯着那彩绘的仙葩,那仙葩花瓣层层叠叠,嫩而细长,颇有特点。无论是神侍还是神使大人的衣物上,还是长生丹的葫芦上,以及药包上的花印似乎都是照刻了这朵仙葩的外形。
只是通用了金色又稍稍简化了花型,她一时没能分辨出来。
这样一看,与她要找的七味奇药之一,摩诃花的外形十分相似。
这倒奇了。
这摩诃花自有记载以来,没人真正见过,但每次一出现必然伴随着灾祸。虽称它的药用价值极高,可使人经脉重焕,置死地而获新生,但从未有用过摩诃花的人正身说事,流传下来的只有恐怖之说。
便也叫摩诃花为,诅咒之花。
没想到如今藏在了这孟家寨之中,难怪她没辨出长生丹的主材,想来就是加了摩诃花。
宁月渐渐想明白了一些事。
本想换个姿势,让一直看屋顶而歪着的脖子好过一些,忽然觉得脊背之处未好透的旧伤有些膈痛。按理这寝具应是最高规格,铺得也是锦罗软被,不该如此。宁月将软铺掀开,一直摸到木板之上,才发现好像是女子的随身之物,一个绣馕。
她随手打开掉出一条碎布,捡起来看,上面用着血色潦草地写道:
“逃!快逃!淬星之顶会吃人……”
正是此时,一声轻轻的叩门声传来。
宁月掩下异色,将东西收好后打开门,先看了眼外面的月色,大约到了子时。
“姑娘,侍奉神明前需取你一滴血,以验明虔诚之心。”
门口来的神侍所穿衣饰正是在神殿外见过的轻衫黄袍,比起青衣神侍更为飘逸若仙。当然,其容貌也更为秀美,且说话轻声细语,婉转动听,宁月记得好像便是她,在仪式上接替了猰貐。
宁月目光下移,看到她端在手上的木案上呈着一把明晃晃的银刺和一只玉碗。
她点点头,没问什么,就低头拿着匕首在她指尖上轻轻一戳。
一滴略显浓稠的鲜血落到碗中。
“姑娘头上这根花簪可真好看,何处买的?”
没想到那神侍会主动搭话,宁月下意识摸了摸发鬓。她身上的衣物都换去了,唯有留下了这根花簪,她不想弄丢,想来想去还是戴在自己头上最为保险。
“是友人所赠,怕是不好买。”
宁月回答,神侍却没再问她,只回一个温柔笑容,便礼仪周到地离开了。
宁月扶栏向下望,发现楼阁之下站着六位神侍。
各个都是与刚才的女子一样,手里端着木案,案上摆着玉碗和银刺。其他神侍似乎都已经采完了血,只等去宁月这一处的神侍下来,并入队伍的前列后,往最高的那一处殿宇走去。
“神使大人,所有遴选之人的血都采来了。”
在宁月之处采血的神侍携其余六名神侍,恭敬地将玉碗呈给殿堂之上,正挑灯在书案前,提笔写字的金色面纱女子。
猰貐默默守在金色面纱的女子身边,对台下所呈的七只玉碗并无好奇。
又写了一会儿,神使才放下笔,看向最近甚合她心意的黄衣神侍。
“很好,玉贞。”女子声音轻柔和缓,“你是我见过学得最快的神侍,听话,美丽,有野心,你会得到你想要的。”
“多谢神使大人。”兰贞再拜。
“好了,今夜你应该还有要事要忙,别在我这里蹉跎了。”
“是。”
待大殿里的神侍全都被屏退,金色面纱女子在她批改的书案之上,轻轻扭转了一处笔洗。在她背后的一副松鹤贺寿山水壁画缓缓从左右两边裂开,让出一个幽深小道。
“猰貐,走吧。”
猰貐抽出身边佩剑,轻巧一挑,将七只玉碗相继排放在剑刃之上,一滴不撒地跟在女子身后进入了密道,不多时,密道重新闭合。
随着二人走进幽狭的密道,复行百步,一处更为广阔的地下宫殿出现在眼前。
宫殿内左右像破烂一般,随意归置着常人一生都无法想象的百箱金银财宝。神使一路走过,一眼也没多看,直直往殿中一处深红的池水走去。那池水既腐臭,又散发着甜香,浓郁的气息几乎让人作呕,可这也孕育了贵胄之间千金万金不得一粒的长生丹。
神使早已习惯了这气息,她走到血池旁,脚步缓了下来。
那血池无波无澜,唯独中心一处立着一具男性枯骨,枯骨之上生着一朵赤色无叶之花。只见这花花瓣零落,就剩区区几瓣,且异香日渐一日盖不过腐臭,似乎久未好好被人灌溉。
“南桥,最近过得好吗?”金色面纱女子照例,在枯骨面前,露出一个温柔怀念的笑容。她如同抚摸情人一般,伸出手在枯骨上轻轻描摹。
枯骨自然不会回应,只有猰貐望着女子,眼里闪过不明的情愫。
“让我看看,今日有没有新人能来陪你。”女子轻笑着。
不用她下令,猰貐携七只玉碗走到花前,依次将碗中之血滴向盆内。
一直滴到第六碗,那花瓣都毫无动静。金色面纱女子无趣地打了个哈欠,只道这一次遴选又没有什么惊喜,还不如寨子外面掠人来得精准。只可惜那专门替她物色玄灵之身的玉面书生突然没了音信。
女子不再期待,即将转身之际。
却见第七碗的一滴血,过于迟缓地从碗沿落进盆内。
不过眨眼的功夫,那花似是汲取了最需要的养料,萎靡的花瓣重新舒展开,整个密室渐渐被重获生机后,再次馥郁起来的异香浸透。
金色面纱女子惊讶地回头,看着那只因一滴血就有了变化的摩诃花。
她的神色却不似全然的欣喜,而是有些……瑟缩。
猰貐第一次在神使的身上见识到这样的情绪,她哑然道。
“这不是天选玄灵之体——”
“这是……神女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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