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眠也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揪住了祁聿怀的棉袍。两人意外地望着对方,呼吸近在咫尺。半晌。各自反应过来,坐回去后都显得有些忙乱。一个不停整理发髻,另一个连翻了好几页书。
祁聿怀院里空房多,褥子锦被那些物什都是常备的,拿出来即用。
至于一些女儿家私物,置办起来要些时日,秦嬷嬷就先问四姑娘借来了几件。
“哥儿平素不喜打扰,除了送饭和各院来往,若想不起你,你只管玩你自己的。”
“是。”
话是这么说,可若眠不能真不顾祁聿怀,也不能站着不腰疼地看秦嬷嬷把活都揽了。
是以会主动早起辅助秦嬷嬷熨烘祁聿怀的衣物,整理书架。
真闲下来的时候,就做荷包,打玉穗子,结各种宫绦。
祁聿怀的衣裳专有府外的裁缝定月送来,若眠只能暂时做这些配饰送到祁聿怀面前卖乖。
“这不是秦妈的手艺。”
祁聿怀接过秦嬷嬷递来的宫绦,蹩脚的手法结出的样子,很难看不出来。
秦嬷嬷笑笑,又递上绣了兰花的荷包,“都是云丫头做的,哥儿若是喜欢,我就打发她多做,省得她在院里不自在。”
祁聿怀冷着脸,拿起半旧的三寸刺金墨缕带往腰上系,“让她消停点。”
秦嬷嬷拿着东西退出屋子,若眠远远看见,便知祁聿怀不喜欢,但她并未气馁,还是夜以继日地做。
第二回送到秦嬷嬷面前,瞧着比第一次那几样精巧多了。
“我看得出来,你们这是闹不痛快了。”
秦嬷嬷语重心长,若眠刚想解释,只听秦嬷嬷接着安慰道:“你放宽心些,哥儿既然熬了两个大夜寻了你回来,还破例在这个节骨眼收你在这院里,少不得心里真有你。
“年关在即,翻过年就是大比,你看他像是云淡风轻,其实谁在这档子不紧张不焦头烂额?你别太心急了,急则添乱,天大的事也等到明年三月再说。”
秦嬷嬷都这么说了,若眠不便再不识好歹地往祁聿怀面前凑,只能在心里祈祷周霭没有大碍。
这日她在秦嬷嬷房里吃饭,一个高大的影子直接推门进了屋来。
“妈妈,快帮我通传一声,爷屋里添了位姑娘,我这今后都不好直接进去了——”
万一撞见什么不该看的,听见什么了不得的,不得被祁聿怀灭口啊。
顾六拐过屏风,一看是若眠自己坐在那里,忙不迭扭头退回屏风后,“云姑娘?秦嬷嬷呢?”
“她……”若眠没有回答,直接起身道:“你有何事,我转告大爷。”
顾六差点说漏嘴,嘿嘿笑了一声,“不必了,既然姑娘在这,那我就直接进去了。”
“你先别走。”若眠没套出话来,赶忙追出去拦在顾六面前。
“云姑娘,你别拦我啊,拉拉扯扯的,让大爷瞧见,我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。”
“我只问你一句,周霭怎么样了?可还活着?伤可治好了?现在何处?”
若眠本想让祁聿怀通融一次放她出府见见周霭,可他气得莫名其妙,根本哄不好。
这次碰巧遇见顾六,自要问个明白。
顾六看若眠确实心系周霭,故意逗她:“云姑娘,你这可不是一句,我该先回哪句?”
若眠有些恼了,“你别贫,他到底还活着么?”
顾六想不通,怎么会有人连生气都像在撒娇。
也不答,就是微微憨笑。
“小六,大爷在屋里,你杵在这找死呢!”
秦嬷嬷喂完了东园的猫回来,听了大半。
顾六嘿嘿一笑,绕开若眠直奔祁聿怀内书房。
若眠面皮薄,不敢看秦嬷嬷犀利的眼神,缩回屋收拾碗筷去了。
秦嬷嬷跟进来,抓了把果子填嘴,忍了半晌,还是道:“周霭的事我听大爷说过,你这么惦记他,真是喜欢他?”
“不是。”若眠拧着衣角,“周大哥为了救我被大爷射伤了,我就想知道他是不是安然无恙了,没别的意思。”
“呸。”秦嬷嬷啐了口。
若眠一吓。
秦嬷嬷哼笑道:“亏我以前还说你拎得清,你真是糊涂。正儿八经救你的人你没个真心谢意,倒认外头那些个不知存了什么龌蹉心思的流氓当恩人。”
越说越气,“难怪哥儿不想看见你。”
若眠无话可说,默默收拾好了碗筷要往庖屋送。
“搁着我来。”秦嬷嬷一把接过,临走前又道:“哥儿不是滥情的人,这么多年你是头一个,你别辜负他一番心意。”
秦嬷嬷的话让若眠辗转难眠了一整夜,断断续续做了好些梦。
一会儿是祁聿怀过往哄她宠她的画面,惊醒再睡又变成祁聿怀肆无忌惮地发狠欺负她。
折磨得她快疯了。
翌日祁聿怀忽然说要带她出府,若眠不明所以地跟着上了马车,有些不安道:“大爷要带我去哪?”
祁聿怀漠然翻书,“去了你自会知道。”
两人之间恍惚隔着银河,而仅仅是上一次同乘,若眠几乎全程窝在祁聿怀怀里。
肩膀酸了他也不曾说。
路程颇遥远,祁聿怀又不要她伺候,颠得若眠中途直打瞌睡。
车一停她猛然就醒了,趴着祁聿怀右手边放书的楠木小几,枕着祁聿怀的鹤氅。
赶车的顾六:“大爷,到了。”
祁聿怀眸都未抬,冷冷对若眠道:“往窗外看。”
若眠掩耳盗铃地偷偷放下祁聿怀的鹤氅,揉了揉惺忪睡眼,推窗而望。
白雪皑皑,天地一色。
凛风吹得锦旆招展,猎猎作响。
邱五爷带商队在酒肆里喝酒划拳,周霭也在其中。
看到周霭没事,若眠心里久悬不落之处总算稳稳归位。
“看清楚了吗?”
耳畔忽然响起祁聿怀的嗓音,脸颊扑落温热的鼻息。
若眠心里一震,回眸扑簌着眼睫,才发现祁聿怀不知何时倚身欺了过来,几乎将她整个笼在臂弯之间。
“看……看清了。”
祁聿怀的皮肤比之最上呈的白玉还要细腻通透,容色虽淡漠,却难掩其秀色。
“多谢大爷带我过来,给大爷添麻烦了。”若眠的眼神躲来闪去,无处可落。
“我不要你的感谢。”祁聿怀垂眸,饶有兴致地睨着手足无措的小丫头。
看她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,倍觉得逞,懒洋洋地补充道:“我做这些,要的是你的信任。”
仅仅是权势地位的威逼,容易滋长下位者内心深处的叛逆。
若眠若是处在无关紧要的位置便罢了,偏偏她是祁聿怀和惠素华博弈的关键棋子,不先牢牢栓住若眠的心,她这种墙头草万一哪天抽风了倒向惠素华,祁聿怀只会更被动。
若眠:“我明白,我不该以小人之心揣度大爷,以后会改。”
祁聿怀合紧车窗,坐回主位。
马车缓缓行驶,调转回府。
“怎么还是心事重重的?以后再也难见到你的周大哥,所以难过?”
若眠瞥见祁聿怀嘴角的戏笑,有些窘迫,“我没有。”
“你只此一次机会,若实话实说,我可以立刻放你去找他。”
若眠攥紧了棉裙,搞不懂祁聿怀又在耍什么心眼,有些生气道:“大爷不用一次次试探我,我说了会帮大爷做大爷想做的事,在那之前我不会走。”
说什么要她的信任,他自己分明还打心眼里不信若眠。
祁聿怀拾起书卷,音质冷得没有温度,“你最好如此。以后别让我再从你嘴里听到他名字。”
若眠没有应,憋了半晌,脸都憋红了,“大爷做什么连这些也要管,我爱提谁是我的事。”
难道要把她的嘴缝起来不成?日后无意提起周霭,朝南磕几个头?
“你知道你的身份吗?”
祁聿怀眸中寒芒投落而来,若眠立时有些哑了声,“大爷的丫鬟。”
祁聿怀冷笑,“你倒会避重就轻。”
若眠掐紧了手指,“通房”二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。
二人争得急赤白脸的声音隐隐传进赶车的顾六耳里,他故意赶着马儿靠边了几步,车轮冲着几块碎石头碾了上去。
若眠坐的那侧忽然颠的老高,她本就是半坐,猛地扑跪出去。
祁聿怀下意识倾身向前,胳膊揽住了若眠的腰。
若眠也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揪住了祁聿怀的棉袍。
两人意外地望着对方,呼吸近在咫尺。
半晌。
各自反应过来,坐回去后都显得有些忙乱。
一个不停整理发髻,另一个连翻了好几页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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