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奶娘的哭诉里,我才知道,被屠的城里,有阿姐救下的幼童。她答应带他们回京,看上京里最繁华的夜,可他们都死在了敌国的铁蹄之下。他们,也有与我一般大的,没穿过锦衣华服,没见过京城里的热闹繁华。像荒野上的花,刚冒出苗头便被沙砾削去了脑袋,再也不会盛开了。奶娘捧着那块我没送出去的手绢,抹着泪陪我跪在屋里抄了一夜的书。那时我才五岁。面对母亲的责难,我没有怪头上的铃铛,那是我为祖母捏了好久的腿才换来的,她老人家的嫁妆。
啪——
父亲望着自己打了阿姐的手,涌现了片刻的后悔。
当对上了阿姐那双视死如归的眸子时,他又歇斯底里。
“若非为了你,她何至于从小到大都被扔在自己院里。”
“若不是为了给你出气,我们为何要做那些事?”
“如今你往我与你母亲胸口扎刀子,又是何故?”
“没良心,你没良心。”
阿姐扯着嘴角一笑:“你们做那些事真的是为我吗?还是为了自己的良心得安?”
“不是你们说的,要生个我的替代品吗?”
“一个独立完整的人,讨厌自己的替代品又有何错?”
原来,阿姐真的讨厌我啊。
我没看错。
第一眼就没有看错。
阿姐光芒万丈,是所有人的心间月。
五岁扛枪,七岁杀人,十岁她便随将军上了战场。
西北狂放的风,沙场猩红的血,是我从没有见过的,她成长路上的勋章。
我是缩在祖母怀里,听着阿姐的故事长大。
她是大越的英雄,是所有人的神话,是人人称颂的传奇。
只是我唯一、很爱的姐姐。
为给她准备礼物,我跟着祖母学刺绣,磨了半年,扎破了十根手指,才为阿姐绣出那块写满平安的手绢。
针脚粗糙,可祝福很细,每一针落下,我都喊过一句平安顺遂。
迎接阿姐那日,我三更天起,央求奶娘给我穿了最喜庆的衣裳,羊角上还挂着两颗精致的小铃铛,一步三响,和故事里她最喜欢的枣红小马一样。
我祈祷,阿姐能像喜欢她的枣红马一般,很喜欢我。
她眉目俊朗,银甲红披,坐在枣红的马上意气风发,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。
可却被前呼后拥,与我隔着人海,视线始终落不到我身上。
那时候,我不知道什么叫遥远。
满心满眼,都在她身上。
急得快哭了,花了好大力气,被踩落了我的虎头鞋,才从人缝里挤到了她跟前。
“阿姐快看,这是我……”
“京中果真富贵无双。”
她越过我伸去的热情,视线落在我头顶金丝镂空的铃铛上,神色戚哀。
“我救下的幼童骨瘦如柴,到死都衣不蔽体。”
因我的锦衣华服让阿姐想起了伤心事,她连那晚的接风宴都没有参加。
她一句“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”,母亲便冲奶娘发了好大的脾气。
“行军风餐露宿刀口饮血,过的都是最苦寒的日子,何来锦衣玉食。为何纵着她上赶着往听澜伤口撒盐?”
“我看你们是好日子过多了,已经不知道如今的富贵荣华是吸着我听澜的血了。”
挨了打的奶娘佝着身子求了好久,才没被赶出府去。
在奶娘的哭诉里,我才知道,被屠的城里,有阿姐救下的幼童。
她答应带他们回京,看上京里最繁华的夜,可他们都死在了敌国的铁蹄之下。
他们,也有与我一般大的,没穿过锦衣华服,没见过京城里的热闹繁华。
像荒野上的花,刚冒出苗头便被沙砾削去了脑袋,再也不会盛开了。
奶娘捧着那块我没送出去的手绢,抹着泪陪我跪在屋里抄了一夜的书。
那时我才五岁。
面对母亲的责难,我没有怪头上的铃铛,那是我为祖母捏了好久的腿才换来的,她老人家的嫁妆。
我很喜欢。
只怪自己,好不懂事,揭了阿姐的伤疤。
她第一眼见我时,眼中的冷淡疏离,骗不了人。
她不喜欢我了。
我将手绢也塞进了礼物堆里的盒子里,连我的心事一起埋在最角落里。
“是吗?”
从来清冷阿姐滚出了一行清泪。
我想为她擦干泪水,一双手从她面上穿过,却于事无补。
透过我望向最爱她的母亲,她眸色里没有半分暖意。
“到底是因为我,还是因为你们的心虚?”
“你们口口声声爱我,付诸在行动上,却是推我去为你们的儿子送死。然后又拿打压贬低我的替代品,以此一遍遍告诉我,也是告诉你们自己,你们无愧于我,你们最爱的是我。”
阿姐嘴角溢出了血,却笑得凄然又决绝。
“你们,何其虚伪与冷血。”
“对她,对我,都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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